第 272 章 先声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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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司户一愣，看看宋推官，一时竟无言以对；又看看金讼师，金讼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宋推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忠尧，随后昂首宣布：“既然人犯拒不认罪，大声疾呼冤枉，想来定然是有天大的冤情有待陈述。本朝恤刑，既有冤情，辄应翻异别勘，按律给予机会，宁纵不枉。”言毕，他双手负于身后，威严如斯，向公堂外候命的一干衙役喊道：“来人呐！”
一衙头连忙上前拱手道：“属下在！”
宋推官大声吩咐道：“将三名人犯即刻押往州院，不得有误！明日翻异别勘！”
金讼师见状，愣了愣，开始急了，不停给唐司户使眼色，唐司户被逼得没法，鼓起勇气欲说些什么。不料，宋推官明察秋毫，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切举动都被他眼角的余光收在眼底。
宋推官又岂会给他们机会？
于是，在唐司户开口之前，他便抢先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方才之行径已经有辱斯文和体面了，公堂之上，莫要再失威仪。”言讫，他笑着拍了拍唐司户的肩膀，大袖一拂，径直往堂外走去。唐司户听罢，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却无法阻止。
两名衙役步入公堂，一左一右“押解”着忠尧三人向外走去。
眼见精心筹谋的计划就要泡汤，金讼师恼羞成怒，突然左手往大袖中一缩，再露出时手中已然多了两根细如发丝的精巧银针，又不知其要使些什么坏心眼。
然而，当忠尧与金讼师擦身而过时，忠尧察觉到金讼师神色有异，他十分警惕，警觉性也陡然提高，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眼角余光不时向后瞟去。果不其然，那金讼师按捺不住，垂于身侧的左手暗地里一扬，两枚银针便激射而出，一支疾速飞向走在前面的宋推官，一支飞向了忠尧。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防范的忠尧，脑袋看似无意地一歪，连头也不回，左手二阳指一伸，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两支疾射而来的银针给牢牢夹在了指缝间，随后举过头顶晃了晃，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因为动作快如闪电，两旁的衙役皆不知发生了何事，走在前面的宋推官和一干衙役也都毫无察觉。
倒是一旁的唐司户见状，吓得半死，急急忙忙走过去拉了拉金必古的衣角，低声责骂道：“你疯了！这里是公堂！胆敢在公堂之上动手行凶，你找死啊！”
庭上的衙役、佐吏一听此言，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金讼师恨得咬牙切齿，不管不顾地追至堂外，却硬生生被唐司户拽住。他只得攥紧了拳头，眼睁睁瞧着忠尧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半晌，他鼻中冷哼一声，狠狠一跺脚，地上的青砖当即碎裂成了好几块，随后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孰料，刚走没几步，他忽然立定，“哎哟”一声惨叫起来，既而捂着肚子疼弯了腰，开始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怎么又开始疼了，如厕、如厕……”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举着折扇在众目睽睽之下晃来晃去，似在思索寻找茅厕。
唐司户怔了怔，抬手朝前一指，道：“茅厕在那边……”
金讼师听罢，回头瞥了一眼，再顺着唐司户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用力将两瓣屁股夹紧，随后疾步如风，向前急急奔去，又寻那亲爱的木马子去了。
且说忠尧一行转往州院后不久，司理院那边不得不将卷宗一并移交。宋推官并未将忠尧三人下狱，而是摒退左右，引至了西花厅。
渝州府衙不愧是州府衙门，这会客的西花厅布置得也甚为精巧。
庭院中有山茶及碧桃数株，厅前高悬“西花厅”横匾，明柱上楹联曰：临衙廉政，不懈躬身国事；下楹联曰：重礼劝农，勿亡致力民生。
三人入了内，但见花厅正壁高悬“清慎勤”匾额一方，乃是取意春秋战国时便流传甚广的为官从政箴言“三字符”，即“清者大节，慎者无误，勤则能理”。匾额下方悬挂一幅“洞天山堂”立轴山水画，两侧配有一副对联，上联曰：壁垒森严，人知利榳（tíng）摧坚甲；下联曰：惠风和畅，政比黄钟解急弦。
厅堂上设有几案、紫檀藤心圈椅等日常摆设，案上有瓷鸭香炉，冰润可爱，小巧玲珑。香炉内正焚香待客，一闻便知是专用于衙门及书房的“雍文彻郎中衙香”，东西两侧有翡翠山水画屏，给人一种“玉人卷帘坐，宝鸭自添香”之感。
甫一落座，便有侍婢快步而出，奉茶数盏。宋推官将忠尧三人奉为上宾，四人品茗闲聊。
宋推官先是大致向忠尧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而后从容告语，谆谆不倦，嘱其勿要过多忧虑。他呷（xiā）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那唐司户平素也就处置一些有关户婚、田产、债负之类民事，但仗着有知府撑腰，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是习空见惯之事，府衙内同僚对其不满，亦多有成见，三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州府院受理之案，也是需定期申报提点刑狱司复核的。若提点刑狱司发现问题，有权将州府审结的案子推倒重审。倘有疑案，还须奏请大理寺裁决。整个流程极其复杂冗长，他那是欺负你们不懂，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哦。”忠尧三人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随后，忠尧站起身来，朝宋推官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鞠躬致谢：“多谢宋推官提点。”
宋推官连忙伸手示意忠尧落座：“哎，若有冤假错案，本官有驳正之职，公子何须多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不妨品尝一下这开州龙珠村的贡茶，其前身名为茶岭茶，早在唐代便已闻名天下。”
忠尧微笑着颔首，坐下与众人一道品茗。他端起青黑茶盏正欲啜饮，忽然惊觉这茶盏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发现竟是玉胎瓷建盏，而那玉毫条达中夹杂着无数金黄斑点，不禁心情大悦，连饮数口赞道：“好盏、好茶！好盏、好茶啊！”
宋推官绽颜笑道：“公子对茶道也有研究？”
“额？”忠尧微微一怔，不好意思地说道，“呵呵，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比起茶道，我对茶盏等瓷器的兴趣更浓厚一点。冰雪为容玉作胎，此盏胎体厚重坚致，釉色黑而润泽，其流淌下垂的兔毫纹，呈色由浓及淡、由深至浅，曲曲弯弯，宛若丘壑。若置于阳光之下，其黑色釉面还会有金红色的光点闪烁。是以，必是建窑所出的玉胎瓷碗盏无疑。”
黎诗蹙着眉头，看了看手中的茶盏，疑惑地问道：“兔毫盏，看起来应该是建窑的吧。”
子翃瞥了两人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建窑产的都能看出来？世人皆知建窑黑釉盏盛名远播，而吉州窑、茶洋窑、福清窑等多地皆有仿制，万一是仿品呢？你们就这么肯定？”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暗想：“师弟，没想到为了博取宋推官好感，连你也不失时机马屁穷拍啊！唉，为了我们早日脱困，你也是……不过，这样拍马屁也太明显了，当心拍在马腿上！”
这宋推官为人正直，平日也没什么其他嗜好，尤喜雅集斗茶，对各类茶盏自是十分熟悉，见子翃这么一说，便有意要考考忠尧。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子翃公子言之有理，敢问忠尧公子，何以见得此盏就一定是建盏呢？”
忠尧略作沉吟，从容答道：“吉州窑所产黑釉碗，多为芒口，底足矮内凹，且多施满釉，更为晶润。此盏造型口大足小，敞口，形如漏斗，底为浅玉环圈足，有旋坯纹，若是将之翻过来，底足应还刻有‘进盏’、‘供御’铭文字样，是圣上御赐的朝廷贡品。”
子翃和黎诗一听底足刻有铭文，忙用手指摸了摸，果然有字迹，急忙将茶盏举高后细细观之底足，还真有‘供御’铭文字样。
“真的有耶……”黎诗惊叹一声，喃喃道。
宋推官见状，哈哈大笑道：“忠尧公子心细如发，博学多才，好眼力、好见识！后生可畏，佩服、佩服啊！”说着，他向忠尧拱了拱手，忠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颔首致意。不知不觉，宋推官对忠尧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言毕，顿了顿，宋推官又故意问道：“方才忠尧公子所言好盏好茶，这茶又好在什么地方呢？”
“这还真是要考我啊！”忠尧心中暗暗寻思道。
想罢，他不疾不徐地说道：“紫芽连白蕊，初向岭头生。自看家人摘，寻常触露行。千丛因此始，含露紫英肥。这开州的龙珠茶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形美、色绿、香浓、味醇，味绝佳、无杂卉，始于汉，盛于唐。
商末周初，巴人便已饮茶，周武王伐纣之时，巴人已用所产之茶作珍品上贡。
汉唐以降，龙珠茶声名远播，成为茶中仙子，列为龙茶贡品。不过，名气大了，叫龙珠茶的也就多了，彩云之南还有普洱小龙珠，甚至远在要荒的黔地某处也有另一种‘龙珠茶’，只是这种茶不是绿茶，而是……”忠尧说着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是什么？”黎诗催问道。
“而是——”忠尧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虫屎茶。”
黎诗和子翃齐声惊呼道：“啊？虫屎茶？！”随后，两人作出一脸鄙夷，十分嫌弃的模样。
不过，宋推官却并不吃惊，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道：“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忠尧点了点头，说道：“虫屎茶，顾名思义，便是由虫屎制作而成的茶。将陈茶、化香树枝叶，以及野藤蔓等集中堆放，可以吸引夜蛾过来织网产卵，而后孕育出来的幼虫啃食枝叶，并时不时‘方便’一下，然后就有了芝麻大小的虫屎。之后，将虫屎捡出筛选，除去残渣，合入蜂蜜、茶叶，炮制成球状，便成了这别具一格的‘龙珠茶’。”
“这茶能吃？”黎诗惊异地问道，仍旧一脸嫌弃。她咬了咬嘴唇，说道：“饮茶之人怎么受得了那等异味？”
宋推官笑而不语，淡定地望向忠尧，且看他如何作答。
忠尧绽颜笑道：“这茶可以吃。据说，饮用起来不但毫无怪味，反倒茶香四溢，甘醇十足，还有健胃之功效。”
宋推官闻之，悠悠然叹了一口气，不禁对忠尧青眼相加，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妙、妙！”他粲然大笑，赞道，“看来，忠尧公子也是精于茶道啊！你我可谓是同道中人，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言毕，与忠尧相视大笑。
唐司户一愣，看看宋推官，一时竟无言以对；又看看金讼师，金讼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宋推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忠尧，随后昂首宣布：“既然人犯拒不认罪，大声疾呼冤枉，想来定然是有天大的冤情有待陈述。本朝恤刑，既有冤情，辄应翻异别勘，按律给予机会，宁纵不枉。”言毕，他双手负于身后，威严如斯，向公堂外候命的一干衙役喊道：“来人呐！”
一衙头连忙上前拱手道：“属下在！”
宋推官大声吩咐道：“将三名人犯即刻押往州院，不得有误！明日翻异别勘！”
金讼师见状，愣了愣，开始急了，不停给唐司户使眼色，唐司户被逼得没法，鼓起勇气欲说些什么。不料，宋推官明察秋毫，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切举动都被他眼角的余光收在眼底。
宋推官又岂会给他们机会？
于是，在唐司户开口之前，他便抢先凑近其耳边，低声说道：“方才之行径已经有辱斯文和体面了，公堂之上，莫要再失威仪。”言讫，他笑着拍了拍唐司户的肩膀，大袖一拂，径直往堂外走去。唐司户听罢，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却无法阻止。
两名衙役步入公堂，一左一右“押解”着忠尧三人向外走去。
眼见精心筹谋的计划就要泡汤，金讼师恼羞成怒，突然左手往大袖中一缩，再露出时手中已然多了两根细如发丝的精巧银针，又不知其要使些什么坏心眼。
然而，当忠尧与金讼师擦身而过时，忠尧察觉到金讼师神色有异，他十分警惕，警觉性也陡然提高，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眼角余光不时向后瞟去。果不其然，那金讼师按捺不住，垂于身侧的左手暗地里一扬，两枚银针便激射而出，一支疾速飞向走在前面的宋推官，一支飞向了忠尧。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防范的忠尧，脑袋看似无意地一歪，连头也不回，左手二阳指一伸，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两支疾射而来的银针给牢牢夹在了指缝间，随后举过头顶晃了晃，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因为动作快如闪电，两旁的衙役皆不知发生了何事，走在前面的宋推官和一干衙役也都毫无察觉。
倒是一旁的唐司户见状，吓得半死，急急忙忙走过去拉了拉金必古的衣角，低声责骂道：“你疯了！这里是公堂！胆敢在公堂之上动手行凶，你找死啊！”
庭上的衙役、佐吏一听此言，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金讼师恨得咬牙切齿，不管不顾地追至堂外，却硬生生被唐司户拽住。他只得攥紧了拳头，眼睁睁瞧着忠尧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半晌，他鼻中冷哼一声，狠狠一跺脚，地上的青砖当即碎裂成了好几块，随后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孰料，刚走没几步，他忽然立定，“哎哟”一声惨叫起来，既而捂着肚子疼弯了腰，开始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怎么又开始疼了，如厕、如厕……”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举着折扇在众目睽睽之下晃来晃去，似在思索寻找茅厕。
唐司户怔了怔，抬手朝前一指，道：“茅厕在那边……”
金讼师听罢，回头瞥了一眼，再顺着唐司户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用力将两瓣屁股夹紧，随后疾步如风，向前急急奔去，又寻那亲爱的木马子去了。
且说忠尧一行转往州院后不久，司理院那边不得不将卷宗一并移交。宋推官并未将忠尧三人下狱，而是摒退左右，引至了西花厅。
渝州府衙不愧是州府衙门，这会客的西花厅布置得也甚为精巧。
庭院中有山茶及碧桃数株，厅前高悬“西花厅”横匾，明柱上楹联曰：临衙廉政，不懈躬身国事；下楹联曰：重礼劝农，勿亡致力民生。
三人入了内，但见花厅正壁高悬“清慎勤”匾额一方，乃是取意春秋战国时便流传甚广的为官从政箴言“三字符”，即“清者大节，慎者无误，勤则能理”。匾额下方悬挂一幅“洞天山堂”立轴山水画，两侧配有一副对联，上联曰：壁垒森严，人知利榳（tíng）摧坚甲；下联曰：惠风和畅，政比黄钟解急弦。
厅堂上设有几案、紫檀藤心圈椅等日常摆设，案上有瓷鸭香炉，冰润可爱，小巧玲珑。香炉内正焚香待客，一闻便知是专用于衙门及书房的“雍文彻郎中衙香”，东西两侧有翡翠山水画屏，给人一种“玉人卷帘坐，宝鸭自添香”之感。
甫一落座，便有侍婢快步而出，奉茶数盏。宋推官将忠尧三人奉为上宾，四人品茗闲聊。
宋推官先是大致向忠尧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而后从容告语，谆谆不倦，嘱其勿要过多忧虑。他呷（xiā）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那唐司户平素也就处置一些有关户婚、田产、债负之类民事，但仗着有知府撑腰，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是习空见惯之事，府衙内同僚对其不满，亦多有成见，三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州府院受理之案，也是需定期申报提点刑狱司复核的。若提点刑狱司发现问题，有权将州府审结的案子推倒重审。倘有疑案，还须奏请大理寺裁决。整个流程极其复杂冗长，他那是欺负你们不懂，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哦。”忠尧三人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随后，忠尧站起身来，朝宋推官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鞠躬致谢：“多谢宋推官提点。”
宋推官连忙伸手示意忠尧落座：“哎，若有冤假错案，本官有驳正之职，公子何须多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不妨品尝一下这开州龙珠村的贡茶，其前身名为茶岭茶，早在唐代便已闻名天下。”
忠尧微笑着颔首，坐下与众人一道品茗。他端起青黑茶盏正欲啜饮，忽然惊觉这茶盏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发现竟是玉胎瓷建盏，而那玉毫条达中夹杂着无数金黄斑点，不禁心情大悦，连饮数口赞道：“好盏、好茶！好盏、好茶啊！”
宋推官绽颜笑道：“公子对茶道也有研究？”
“额？”忠尧微微一怔，不好意思地说道，“呵呵，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比起茶道，我对茶盏等瓷器的兴趣更浓厚一点。冰雪为容玉作胎，此盏胎体厚重坚致，釉色黑而润泽，其流淌下垂的兔毫纹，呈色由浓及淡、由深至浅，曲曲弯弯，宛若丘壑。若置于阳光之下，其黑色釉面还会有金红色的光点闪烁。是以，必是建窑所出的玉胎瓷碗盏无疑。”
黎诗蹙着眉头，看了看手中的茶盏，疑惑地问道：“兔毫盏，看起来应该是建窑的吧。”
子翃瞥了两人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建窑产的都能看出来？世人皆知建窑黑釉盏盛名远播，而吉州窑、茶洋窑、福清窑等多地皆有仿制，万一是仿品呢？你们就这么肯定？”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暗想：“师弟，没想到为了博取宋推官好感，连你也不失时机马屁穷拍啊！唉，为了我们早日脱困，你也是……不过，这样拍马屁也太明显了，当心拍在马腿上！”
这宋推官为人正直，平日也没什么其他嗜好，尤喜雅集斗茶，对各类茶盏自是十分熟悉，见子翃这么一说，便有意要考考忠尧。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子翃公子言之有理，敢问忠尧公子，何以见得此盏就一定是建盏呢？”
忠尧略作沉吟，从容答道：“吉州窑所产黑釉碗，多为芒口，底足矮内凹，且多施满釉，更为晶润。此盏造型口大足小，敞口，形如漏斗，底为浅玉环圈足，有旋坯纹，若是将之翻过来，底足应还刻有‘进盏’、‘供御’铭文字样，是圣上御赐的朝廷贡品。”
子翃和黎诗一听底足刻有铭文，忙用手指摸了摸，果然有字迹，急忙将茶盏举高后细细观之底足，还真有‘供御’铭文字样。
“真的有耶……”黎诗惊叹一声，喃喃道。
宋推官见状，哈哈大笑道：“忠尧公子心细如发，博学多才，好眼力、好见识！后生可畏，佩服、佩服啊！”说着，他向忠尧拱了拱手，忠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颔首致意。不知不觉，宋推官对忠尧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言毕，顿了顿，宋推官又故意问道：“方才忠尧公子所言好盏好茶，这茶又好在什么地方呢？”
“这还真是要考我啊！”忠尧心中暗暗寻思道。
想罢，他不疾不徐地说道：“紫芽连白蕊，初向岭头生。自看家人摘，寻常触露行。千丛因此始，含露紫英肥。这开州的龙珠茶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形美、色绿、香浓、味醇，味绝佳、无杂卉，始于汉，盛于唐。
商末周初，巴人便已饮茶，周武王伐纣之时，巴人已用所产之茶作珍品上贡。
汉唐以降，龙珠茶声名远播，成为茶中仙子，列为龙茶贡品。不过，名气大了，叫龙珠茶的也就多了，彩云之南还有普洱小龙珠，甚至远在要荒的黔地某处也有另一种‘龙珠茶’，只是这种茶不是绿茶，而是……”忠尧说着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是什么？”黎诗催问道。
“而是——”忠尧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虫屎茶。”
黎诗和子翃齐声惊呼道：“啊？虫屎茶？！”随后，两人作出一脸鄙夷，十分嫌弃的模样。
不过，宋推官却并不吃惊，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道：“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忠尧点了点头，说道：“虫屎茶，顾名思义，便是由虫屎制作而成的茶。将陈茶、化香树枝叶，以及野藤蔓等集中堆放，可以吸引夜蛾过来织网产卵，而后孕育出来的幼虫啃食枝叶，并时不时‘方便’一下，然后就有了芝麻大小的虫屎。之后，将虫屎捡出筛选，除去残渣，合入蜂蜜、茶叶，炮制成球状，便成了这别具一格的‘龙珠茶’。”
“这茶能吃？”黎诗惊异地问道，仍旧一脸嫌弃。她咬了咬嘴唇，说道：“饮茶之人怎么受得了那等异味？”
宋推官笑而不语，淡定地望向忠尧，且看他如何作答。
忠尧绽颜笑道：“这茶可以吃。据说，饮用起来不但毫无怪味，反倒茶香四溢，甘醇十足，还有健胃之功效。”
宋推官闻之，悠悠然叹了一口气，不禁对忠尧青眼相加，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妙、妙！”他粲然大笑，赞道，“看来，忠尧公子也是精于茶道啊！你我可谓是同道中人，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言毕，与忠尧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