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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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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学校会计邹贵州在厕所里“谈判”过后,加林郁闷了好几天。

    其实他与邹会计平日关系还是不错的。邹贵州名为“会计”,实际上履行的是学校会计、出纳、总务主任多重职责,学校的后勤工作、老师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该他管。这两年,因为学校里只有王加林和方红梅两个人常住,邹会计对他们也比较关照。经常到他们的宿舍里坐一坐,嘘寒问暖,询问他们生活上的困难,想办法帮助他们解决。

    邹贵州家住关王村。他父亲是花园镇退休教师,他就是顶替父亲接班到牌坊中学工作的。家里还有老母亲、农民老婆和一女两男三个孩子。女儿在牌坊中学读书,进校就一直在王加林的班里,现在正参加暑假补课,马上就该上初三了。两个儿子还在关王村上小学。

    因为自己学历不高,书读得少,邹贵州对三个孩子寄予较大的希望。邹贵州没有承担任何一门课程的教学工作。他不会教书,因此格外尊重书教得好的同事。在他看来,王加林和方红梅年龄虽小,却都是有能力、有本事、有前途的人。形成这样的认识和印象,除了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评价和议论以外,还有学生和家长们的反映,特别是他的宝贝女儿,上小学时老是挑老师毛病,现在回家却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王老师这好,方老师那好,吵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在厕所里与王加林打嘴巴子官司,邹会计的本意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加林却当真了。两人因此还搞得不愉快。那天一走出厕所,邹贵州就后悔了。回到家里与农民老婆说起这件事,老婆还把他骂了一顿。

    说真心话,他压根儿就没有逼王加林还钱的意思,更不会强行从加林两口子的工资里扣款。

    镇教育组把七月份的工资拨下来之后,邹贵州没有等加林来找他领工资,就拿着工资单和现金直接送到了加林的家里。

    王加林签完字之后,等着邹贵州拿出他写的借条扣钱。

    邹贵州却给了加林他们两个人的全额工资,并且非常大度地说:“下个月再扣吧!我知道你们眼下比较困难。”

    加林突然感觉鼻腔发痒,似乎要打喷嚏一般,眼泪也差点儿流出来了。

    邹贵州收好工资单和圆珠笔,连同手里的现金一起装进黑皮包。他问加林为什么不去武汉看看小方,然后就笑着离开了。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武汉看老婆呢?现在手里有钱了,我真的应该去一趟湖北大学。这样想着,加林马上开始考虑起去武汉的事情。

    方红梅这次面授学习共25天时间,7月底结束。加林打算7月25号出发去武汉,玩个四五天,然后夫妻俩一起回家。当然,依他对老婆的思念程度,他即刻就想动身,但去那么早在那里呆着也无聊。他又不是函授学员,也不可能跟着去听课。一个大男人,无所事事地天天围着老婆转,时间长了别人会笑话的。何况,这些函授学员中还有好多是他和方红梅在孝天师范学校的老同学。

    加林不急着出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正在赶着写一篇题为《儿子难做》的小说,想完稿后带到武汉,亲自送到《长江》文学杂志社去,当面听听编辑的意见。

    放假以来,他一直在写这篇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无论将来能不能发表,他觉得这篇东西写出来都是有价值的。

    现在人们一谈起他的家庭,总会问这问那。你爸在双峰镇,你妈怎么在保定呀?你说你有一个在北京上大学的姐姐,怎么总不见她来看你呀?你都工作了,怎么会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妹妹呀?诸如此类的问题,回答起来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说得清楚的,加林因此非常烦。他想把这些“答案”都写进他的小说里,让别人读过小说就一目了然,免得总想刨根问底,东问西问的讨人嫌。

    因为有事情做,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加林暂时忘记了学校既不安排他补课、也不安排他照校的烦恼,也没有感觉到像学生们打抱不平的那样,认为他在学校里“蛮吃拼”。

    白天,加林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让空气对流,让室内敞亮。他只穿着一条短裤,趿一双塑料拖鞋,袒胸露腹地坐在客厅正中央,趴在那张小方桌上奋笔疾书。晚上,也会在白炽灯下把这项工作延续到大半夜。有那么几天,他一日三餐都吃野菜煮面条。后来,实在是咽不下去了,才骑车去花园镇买点儿蔬菜和豆腐回来改善生活。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吃鱼吃肉了。现在发了工资,也该尝尝荤腥了。

    在王加林焚膏继晷地抓紧时间写小说的时候,他的邻居程彩清老师家里也是热闹非凡。

    负责“照校”的程老师白天一般都是关起门来睡觉,为晚上你死我活的牌场鏖战养精蓄锐。除了偶尔上街买菜以外,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及照看女儿月月的任务,通常都由他老婆程芸承担。

    每当暮色降临,一些神神秘秘的人员就会出现在校园里,向彩清老师家里聚集。接下来,就是通宵达旦的豪赌。

    参加抹牌赌博的“斗士”中,经常会出现牌坊中学教师的身影,包括校长罗成福、副校长丁伯华、会计邹贵州、英语老师赵乾坤和其他几个好这一口的年轻教师。他们有的是在学校里补完课或者带完班之后没有回家的,有的是吃完晚饭之后专程从家里赶到学校里来的。不论是输是赢,这些人总是显得特别快活。散场之后,大家总是谈笑风生,一起回顾“战况”,总结经验教训。有时还在彩清老师家里聚餐,大呼小叫地猜拳行令,喝得面红耳赤的。

    他们频繁地在彩清老师家里进进出出,很少有人光顾一墙之隔的加林家。这让加林经常产生迷惘和困惑。

    这些同事同样没有大专文凭,他们为什么不担心学历不能满足中学教师的要求呢?他们不读函授、不上电大、不搞进修、不参加自学考试,每天上个直班,八小时之外基本上不摸书本,不是照样活得自由自在、过得有滋有味?

    就说彩清老师吧,论文化知识水平,可以算作半个白痴,但他一人养活全家,吃穿住用并不比你王加林差呀!特别是赢了钱的日子,他家的收录机总是开得震天价响,放着流行歌曲,有时夫妻俩还扯起嗓子对唱呢。唱累了,实在是不想唱了,彩清老师就会推出嘉陵摩托车,带着程芸和月月去花园镇。

    逛完街回到学校,就到了程芸“走秀表演”的时候了。她要么拎着尺把长一条的五花肉,要么端着已经剁好的猪排骨,要么提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草鱼或者鲤鱼,从家里出发,走过操场与校舍之间的甬道,到食堂门前的水管处清洗。每次剖鱼时,铜钱大的鱼鳞和鱼内脏散落在水池里,有时把水池的出水口都堵塞了。

    都是上班过日子,别人都能够那么轻松快活,我为什么要过得苦行僧一般呢?王加林时常扪心自问。拿到了大专文凭又怎么样?还不是继续在牌坊中学教书!写作那么难,自己起点那么低,又没什么生活积累,天天在家里闭门造车,能够写出什么名堂!就算侥幸在报刊上发表几篇作品又能怎么样?能够改变你农村教师的身份么?能够离开牌坊中学么?能够跳出花园镇么?

    可是,不读书写作,业余时间又能去干点什么呢?也去抹牌赌博?沉溺于这种无聊的游戏,简直就是浪费生命。红梅的本科函授已经学了一年,再过四年,她就能够拿到本科文凭,如果那到时我王加林还是中专学历,脸往哪儿搁?工资还没有老婆拿得多,别人会不会笑我吃软饭?不说比红梅强,我最起码不能与她差距拉得太大呀!所以,还是得努力,要争气。

    想起老婆,思念又如老虎钳子一般钳住了加林的心,脑子里全是红梅的身影。每时每刻,他都巴不得伸手就能把亲爱的老婆揽入怀中。

    天真热啊!太阳像火球一样高悬在空中,射出的万丈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似乎在燃烧一般,烤得大地都在冒烟。除了提水、洗衣、洗菜、上厕所这些必须出门办的事情以外,王加林白天通常都是呆在家里。门窗全部打开,一条短裤遮羞,赤身裸体抵抗高温。或看书写字,或在客厅地面铺上凉席睡觉休息,或忙着准备饭菜填饱自己的肚子。到了晚上,他才会去外面放放风、透透气、乘乘凉。如果实在热得受不了,他就来到学校办公室,打开吊扇,躺在办公桌上睡觉。

    这天傍晚,学校里突然停电了。本来就很荒凉的校园霎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阴森森的,让人觉得恐怖。加林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到操场上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坐下。本来想浴着晚风乘乘凉的,结果讨厌的蚊子从四面八方向他袭击,根本就不允许他静下身来。无奈,只有回家,点上蚊香强迫自己睡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大脑越来越清醒。

    折腾了个把小时的样子,他又点着蜡烛,起床看书。看着看着,还是觉得太闷,于是拿出蒲扇,走出学校,到部队抽水房里,与广广聊天。聊得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再返回家里,再次强迫自己睡觉。

    还是睡不着。干脆去武汉吧!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太受煎熬了。

    产生这个念头之后,他又点燃蜡烛,开始准备去武汉必须带的东西。钱,粮票,牙膏、牙刷、毛巾、换洗的衣服……一样样清好,装在双肩包里之后,他再次回到床上。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脑子一会儿又清醒了。突然记起小说手稿《儿子难做》还没有完成,又点着蜡烛,趴在床上接着写。用方格稿纸誊抄看来是来不及了,但至少应该带个完整的稿件到武汉,去征求编辑的意见。

    趴着写了一会儿,感觉腰酸背疼,而且蚊子不时向他攻击。他又穿上背心和长裤,坐到客厅的小桌子上写。

    写着写着,浑身冒汗,衣服都湿透了。他又把衣裤扒掉,还是赤膊上阵,一边与蚊子战斗,一边构思着小说的情节。

    换过两次蜡烛之后,小说终于结尾了。他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把一大摞潦潦草草的手稿塞进双肩包里。

    大功告成,再应该可以安心地睡觉了。回到床上,却依然睡不着。

    手表好些天没用了,发条没上,一直“罢工”。也不知到了几点钟,离天亮还得多久。这样想着,加林就准备去办公室看看时间。带上办公室的钥匙,又拿了一盒火柴在手里,他又走出家门。

    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得大地如银似水。

    加林进办公室后,划着火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半。

    既然快天亮了,他就不想强迫自己睡觉。回家把拖鞋换成球鞋,准备到校园外面的田间小路上跑步。兴冲冲地冲出学校大门,外面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青蛙鼓噪,昆虫此起彼伏地鸣叫,更加烘托出四周的寂静。加林又心生胆怯,有点害怕了。不远处,还传来恶狗凶猛的吠声。他打退堂鼓了,又返回校园,回到家里。

    睡觉肯定是睡不成了,但又不知道干什么是好。

    看到地面上堆着的几条脏短裤和几双臭袜子,加林终于找到事做了。拎起塑料桶,去学校后面提水回来。把脏衣服扔进脚盆里,加入洗衣粉,倒水泡上。找来一个小凳子和搓衣板,他开始搓洗这些天积攒下来的脏衣服。

    衣服洗完,晾到门口的晒衣绳上之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加林回厨房看炉子,炉膛里的蜂窝煤只有两个眼儿是红的,基本熄灭,已经没有重新燃着的希望。

    他不得不开始生炉子,做早餐。

    过完早,加林再把门口的衣服收回家里挂着。然后,背起双肩包,锁上家门,步行去花园镇赶南下的列车。

    这是王加林第二次去武汉。

    因为第一次去武汉时曾遭遇小偷——也就是他和方红梅一起采购结婚用品那次,加林心理上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这次出门前,他除了留够买车票的钱以外,多余的钱都缝在了换洗衣服的口袋里面。而装换洗衣服的双肩包,则一直背在胸前,双手紧紧地捂着。

    武汉真大啊!虽说去过一次,但论起武汉这座特大城市,加林还是辨不出东南西北,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通过看地图,他才弄清楚武汉的总体布局:万里长江穿城而过,汉江在此与长江交汇,把城市分割成汉口、武昌和汉阳三个板块,形成隔江相望的武汉三镇。

    三镇近在咫尺,但由于江水阻隔,往来却不方便。直到1957年,连接武昌蛇山和汉阳龟山的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加上前一年在汉江上修建的江汉桥,武汉三镇才得以连为一体。

    武汉长江大桥是“万里长江第一桥”,而且是铁路公路两用桥,上层为公路桥,可以走汽车、电车、自行车和行人,下层是双线铁路桥,可以同时走两列火车,桥墩间跨度很大,可以通过万吨远洋巨轮。这座桥的建成不仅让武汉直接受益,而且连接起了中国南北的大动脉,串起了被长江分隔的京汉铁路和粤汉铁路,形成了完整的京广铁路线,对整个中国发展的促进作用也不可小觑。

    难怪伟人毛泽东在大桥建成时激动万分,奋笔疾书,留下了“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壮丽诗篇。

    加林第一次到武汉就是走长江大桥过的江,这次他准备坐轮船。因为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坐过轮船。他想感受一下坐在轮船上乘风破浪是什么滋味,体验一下在江中观看武汉三镇是什么模样。来武汉之前,他已经在地图上查询过从汉口乘船前往武昌的路线。

    列车到达汉口火车站,加林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车站。

    站在车站广场,他马上被这座西洋风格建筑所吸引。据说,汉口火车站为法国人设计,建成于1903年。它不仅是京汉铁路上最有特征、最具代表性的标志性建筑,而且曾是亚洲最现代化、最壮观的火车站,在亚洲地区首屈一指。火车站采用混合结构形式,中间是候车大厅、两侧是配厅和辅助用房。候车大厅呈正方形,四角均设有钟楼,内部用四根拱柱支撑,大厅的顶部为穹顶,体形简洁、空间开朗。基座采用花岗岩,与上部的白墙、大玻璃窗户形成强烈的对比。建筑的钟楼为20米高的塔堡,堡顶采用铁铸成,呈流线纺锤形。建筑的墙面、窗洞、檐口都用线条与几何图形的雕饰,使得整栋建筑华丽生动,具有很高的艺术效果,看上去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不过,加林没有太多的时间欣赏这件“艺术品”。他还急着坐轮船过长江,去武昌那边的湖北大学看老婆呢!

    出火车站沿京汉大道直行了一刻钟的样子,然后左转进入南京路,又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长江边上的粤汉码头。

    买好船票,加林赶紧沿江堤往下跑,因为他看到一只大船已经停靠在江边,船里站着坐着好多人。

    他气喘吁吁地进入船舱,站在一大群推着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的人们中间。可是,左等右等这艘船就是不开。后来,江面又开过来一艘船,与这艘船并靠在一起。这艘船的大铁门突然哗啦啦地打开,人们争相拥出铁门,挤到刚刚停靠的那艘船上。

    加林这才意识到,那艘久等不动的“船”,实际上是不开行的。它是供人们候船用的,相当于火车站或者汽车站里的候车室。

    唉,真是个土包子!他自嘲地笑了。

    上船之后,加林爬到二层。尽管有空座位,他也不坐,而是找了个能够看得见外面的窗口,欣赏长江上的风景。

    如此开阔的江面,让加林心潮澎湃。他没有见过大海,此时却有置身大海那种壮怀激烈的感觉。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江水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清澈,完全不能用碧波万顷来形容。浑浊的江水如同黄色的泥浆在翻滚,江面还漂浮着树枝、杂草、塑料泡膜等杂物。他从课本上知道黄河“一碗水半碗沙”,没有想到长江也快成了这个样子。水这么脏,远处居然还有好多人在游泳。这让加林有点儿想不通。

    是因为长江是母亲河,人们才不在乎它的脏么?正如人们所讲的“儿不嫌母丑”?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航行,轮船终于停靠在了武昌徐家棚码头。王加林上岸后,马上寻找公交车站,转乘公交车前往武昌车辆厂。从武昌车辆厂步行了好长一段路,这才看到“湖北大学”几个镏金大字。

    站在学校大门口,加林突然感觉自惭形秽,几乎没有勇气走进这所高等学府。我既不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也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连函授生都不是,有什么资格进入大学校园?门卫会让我进去么?别人会不会耻笑我?

    还好,门卫对进出校园的人员并不盘问。人家还非常热情地回答加林的询问,告诉他成人教育学院该怎么走。

    到了成教学院,才听说函授学员住在学生宿舍。在学生宿舍楼,加林碰到了好几个师范时的老同学。

    大家见到加林,就知道他是来找方红梅的。嘲笑他没出息,意志那么不坚定,问他是不是在家里想老婆了,熬不住了。

    徐磊告诉他,女学员住在大学附小里,独门独院,进出都得登记。那里是男学员的禁区,没有学员证,别人未必会让他进去。

    说完之后,徐磊非常仗义地提出,带加林去找方红梅。

    到了大学附小,证明徐磊是在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加林进入女生宿舍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非常顺利地找到了他老婆。

    红梅看上去比在家里时瘦多了,见到老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说刚刚给加林发了一封信,叫他早一点儿来武汉,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块儿了。

    因为快到吃午饭的钟点,红梅拿起碗筷,准备带加林去学生食堂。徐磊也返回男生宿舍去拿自己的碗筷。

    湖北大学的伙食显然比孝天师范学校要好得多。能够单独点菜,还有免费供应的菜汤。不过,打饭同样要排好长的队,菜的价格也比较贵,一盘清炒茄子就要三角钱。

    吃饭时,红梅饶有兴趣地谈起了这十几天的学习和生活。

    她说,面授学习比中学生抓得还要紧。每天上午下午都有课,晚上还要自习两个钟头。有专门的辅导员检查督促,守在教室里记考勤。

    “你来了,我恐怕也没有时间陪你出去玩。”红梅略带歉意地对老公说。

    “没关系。我自己到处转转。”加林毫不介意,“下午我准备去趟《长江》杂志编辑部,带了篇稿子想让编辑看看。”

    “你去吧!晚上还是回这儿吃饭。”红梅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睡觉就去男学员那里挤一挤。”

    加林心有不甘地望了老婆一眼,随后又认同了这种安排。

    他不可能睡在女生宿舍里,更不可能带着红梅去外面的旅馆开房。忍忍吧!反正过几天就要回家的。

    饭后两人都没有午睡,肩并肩,一起去学校操场上转了转。

    坐在树荫下的石凳子上,红梅这才告诉加林,她有两个月没来月经,估计是怀孕了。

    听到这儿,加林显得比较平静。在他看来,结婚后怀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他们一年前已经打掉过一个孩子了。

    不过,当他仔细推算红梅怀孕的日子时,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时他历经一个多月病魔的折磨,刚刚从医院出院回家,身上还长着疥疮。打了那么多吊针,吃了那么多药,病又没有完全治愈,药物和身上的病菌会不会对胎儿带来不良影响?

    想到这一点儿,加林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忧和焦虑,完全抵消了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

    “应该不会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红梅听过加林的顾虑,带着侥幸的心理安慰他。

    “但愿不会有什么事!菩萨保佑我们生个健康聪明的宝宝。”加林附和着红梅,但心里的石头并没有真正落地。

    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让自己的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是最直接的愿望。而决定他们的愿望能否实现的人,或者说,裁决他们命运的人,则是报刊杂志社的编辑。对这些掌握着自己作品生杀大权的编辑们,文学爱好者的敬畏和崇拜是不言而喻的。

    编辑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王加林就是怀着一颗敬神的虔诚之心,前往《长江》杂志编辑部的。

    寻找这家文学杂志编辑部办公的地方并不顺利,或者说,相当不容易。加林知道《长江》杂志社与省文联在一起办公,所以他一路打听的是省文联在哪儿。

    结果,他问了无数个人,别人都是困惑地摇摇头。

    按说,省文联级别也不低呀!而且是这么有名气的单位,大家怎么都不知道呢?加林百思不得其解。

    花了近两个小时,走得腿都发软了,加林才在一片绿树丛林中看到了省文联的招牌。

    这是一栋新建的办公楼。远离闹市,位置偏僻,基本上坐落于荒山野岭。这里是作家诗人云集之地,都是写东西的人,当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王加林这样在心里解释。

    门房兼做小卖部。

    早已舌敝唇焦、喉咙干着冒烟的加林买了一瓶汽水,咕嘟咕嘟喝完之后,才向卖东西的小姑娘打听《长江》文学杂志编辑部。

    “在文联三楼。门上有字的。”小姑娘干净利落地回答。

    加林于是用手抹了抹头上和脸上的汗水,屏住呼吸,如同朝觐一般,开始前往他心目中的“耶路撒冷”。

    到达三楼时,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询问别人哪个是小说编辑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找周编辑吗?来来来,你随我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把加林带到三楼最顶头的一个房间。

    房门开着。里面摆着四张桌子四把椅子,但只坐着三个人。有一个座位是空的,空座位的主人恰恰是加林要找的人。

    老先生问在座的三个人,知不知道周编辑去哪儿了。

    大家都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老先生于是叫加林坐在周编辑的座位上。他又急急忙忙地去其他房间寻找。

    问遍了三楼所有的办公室,还是不知周编辑的去向。老先生返回时有些生气了。他自言自语道,周编辑太不像话了,上班时间总不守摊子,动不动就开小差,又不与其他人打个招呼。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比较赞同老先生的观点,也同仇敌忾地把周编辑抨击了一通。

    老先生问加林找周编辑有什么事。叫他留个电话或者通讯地址,他们会让周编辑主动与他联系的。

    王加林于是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宝贝”。

    把小说手稿递交给老先生时,他有些抱歉地说:“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用稿纸誊抄。”

    老先生接过小说手稿翻了翻,又退还给加林。告诉他,还是必须用方格稿纸誊抄。那样便于统计字数,便于编辑审阅和修改。

    “这是投稿的基本要求。”老先生微笑着强调,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

    加林只好怏怏不乐地起身告辞。

    返回湖北大学的路上,他的情绪异常低落,与刚才去时判若两人。

    这就是文联?这就是文学杂志编辑部?那些印制精美的文学杂志就是出自这些人之手?陈旧的、油漆脱落的办公桌,年久失修、坐着有些晃动的靠背椅,拥挤不堪、杂乱无章的办公室,举止猥琐的老先生,冷若冰霜的编辑,令人压抑、毫无生气的氛围……这里,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些,就是自己向往以久、孜孜以求的生活?

    难怪已改行当律师的汤正源谈起“文联”“作协”这些机构时,总是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说这些单位无权无势又没钱。

    这次不愉快的造访,让王加林对自己的理想信念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该向哪方面发展这个问题。

    显然,他不愿意当一生的教书匠。尽管他在理性上承认教师是一个崇高的职业,但每天备课、上课、改作业的日子,绝对不合他的心意。这样默默无闻地终其一生,想起来他就不寒而栗。这两年,他一直在做着“作家梦”,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入作家协会,争取调到文联、文化馆,甚至是乡镇文化站工作。万没有想到,连神圣的报刊杂志编辑部都是这样惨不忍睹。

    因为神像轰然倒塌,加林感到万分的失落,痛苦、郁闷又迷茫。他现在就像一艘在大海里航行找不到灯塔指引的轮船一样,突然之间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如果不朝写作方面去发展,自己还能在哪些方面做出成绩呢?

    当科学家肯定不现实。去兴办实业,争取当个企业家?或者做生意,争取当个成功的商人?似乎也不可能。一个吃了上顿愁下顿、连温饱都没有保障的人,哪儿来的本钱经商办企业?再说,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细胞和勇气。改行从事行政工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他那种“万事不求人”的臭脾气,也不适应在官场上混。

    这样看来,自己简直一无是处!加林因此更加苦恼。

    回到湖北大学时,已经过了吃晚饭的钟点。

    因为害怕女学员们看稀奇古怪一般地审视他,加林没有去附属小学找老婆,而是直接去了男生宿舍,他想先把自己睡觉的地方确定下来,再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已经吃饱喝足的男学员们正在享受晚自习之前难得的休闲时光。有的在洗澡,有的在洗衣,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围棋,有的在走象棋,有的在吹口琴,有的在唱歌。喊的喊,叫的叫,闹的闹,整栋宿舍楼比集贸市场还要热闹。

    加林在二楼走廊上遇见了老同学徐磊,毫不见外地提出了同床共眠的请求。

    徐磊欣然同意,带着加林去宿舍认了个门。

    学生宿舍的格局与孝天师范学校基本相同,都是沿墙摆放着双层高低床,中间留出过道走路。唯一不同的是,宿舍里多出了一个洗手间。加林跟随徐磊进去时,一个男生正站在洗手间里撒尿,哗哗啦啦的声音很响,连厕所门都没有关。

    尽管这样,比起他们在孝天师范学校的光景,还是要文明得多。那时,他们白天大小便去学校的公共厕所,晚上小便则是站在宿舍外面的走廊里,直接向门前的树木和草地“扫射”。

    落实了晚上安身的地方,加林就想去学生食堂碰碰运气。万一没有饭卖了,再去街上吃碗炒粉或者热干面。

    从男生宿舍前往学生食堂的路上,他意外地遇到了老婆方红梅。

    红梅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是蓝底起红花的百褶裙,配上肉色丝袜和白凉鞋,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感觉。

    她说,下课后在宿舍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加林回,最后才一个人去了食堂。她扬了扬手里的碗筷,说,刚刚吃完,准备回宿舍,看来又得向后转了。

    加林笑逐颜开,拥着老婆重新返回学生食堂。

    这餐饭他们边吃边聊,吃了好长时间。当然,主要还是红梅在演讲。她说,女函授学员们笑她找了个“小朋友”。这样不太好,因为想在老公面前撒娇都不可能。

    这些长舌妇们对王加林的评价是:脸面还可以,皮肤也蛮白,就是身个有点儿矮。得知加林中师毕业,目前既没有学函授,也没有读电大,更没有搞进修时,大家都惊讶地伸舌头。

    “你还是准备一下,去考个脱产进修吧!”红梅提议说。

    加林知道,老婆也想顾及他的名誉,担心他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但是,脱产进修必须有指标呀!镇教育组的领导们怎么会把这样的好事给他呢?

    他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红梅又说,她晚上不去自习了,陪加林在学校里面转转。

    “别呀!我可背负不起拖老婆后腿、影响老婆学习的罪名。”加林调侃道。

    红梅笑着说:“没关系。我让钱芳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病了,身体不舒服。”

    “你得的是相思病。”加林戏谑道,“而且病得还不轻!”

    “去你的!”

    就这样,两人从学生食堂里出来后,把碗筷送回女生宿舍,就一起在校园里面轧马路了。

    虽说是暑假,仍然有不少没有回家的学生。有的在图书馆里用功,有的在操场上打球,有的在林**闲逛,还有的在僻静的树林里谈情说爱。

    加林和红梅也像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们一样,边走边聊,卿卿我我。后来,他们干脆坐在了足球场的草坪上。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两人不再说话。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如同两块磁铁,他们越靠越近,终于抱在了一起。

    加林的手马上不安分起来,自然而然地伸到了老婆的衬衣里面。

    红梅求之不得,任凭老公的手掌在她的双乳上抚摸。

    后来,她干脆仰面躺在草地上。加林的手又从上面游移到了下面。

    这些并不能让他们满足,还是觉得不解恨。于是,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相拥着走向操场边的小树林。

    进树林后,加林就急不可耐地掀起老婆的裙子,扒下了她的内裤。

    ……

    弯弯的月亮羞答答地笑着。满天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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