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银海漂移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无尽神器

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s.net,最快更新银海漂移最新章节!

    在白素珍一门心思要打赢官司,控告王厚义,为她养母报仇,为她自己雪恨的时候,她儿子王加林正为结婚的事情愁肠百结。

    春节期间到方湾镇拜年时,加林和准岳父母——也就是红梅的父母亲商定了婚礼的时间,初步定在“五一”前夕的四月二十七日,农历三月初八。

    当寒假结束他们二人回牌坊中学上班时,已经是农历正月十二,距商定的好日子不到两个月时间。

    结婚本来是人生最大的喜事,但这桩“喜事”却如一块沉重的石头搁在王加林的心里,成了他这个时期最大的精神负担和压力。一想到结婚,他就愁眉苦脸,似乎有一件难得不得了的麻烦事在等着他。

    也难怪,除了摊在办公室的几块木板以外,他什么都没开始准备呀!主要是因为没钱。他和方红梅的工资,一直是合在一起使用,两个人的积蓄加在一起,只有一百多元钱。

    靠这一百多元钱结婚,怎么样精打细算也不够啊!

    家具是非打不可的,家具打好之后还得做油漆;棉被、床单、被面、被里、枕头、枕套、枕巾这些床上用品是少不了的;每人还得置办一身新衣裳;再就是请客。就算在学校里举办婚礼,不邀请双方的亲戚朋友参加,牌坊中学有二十多个同事,起码也得置办三桌酒席……

    这些最基本的花销,少说也得五百元钱。

    也就是说,眼下还有三四百元钱的缺口。填补这些缺口,加林一直指望着他爸王厚义和他妈白素珍。

    去年暑假,加林回王李村帮忙家里“双抢”时,他爸和胡月娥曾承诺,结婚时帮他三百元钱。但是,自他奶奶去世之后,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王厚义和胡月娥再也不提这个话了。

    春节期间,加林向父亲和继母谈到过准备上半年结婚,希望家里能够帮助他。

    王厚义就一句话回敬他:“家里没钱。”

    加林说,也不一定非要你们兑现之前承诺的三百元钱,多少都无所谓,表达一下你们做老人的心意。我现在确实是遇到困难了,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王厚义还是那句话:“家里没钱。”

    加林心里发毛,火气也上来了:“有钱没钱只有你自己知道!钱是你挣的,给不给是你的自由。但是,拆老屋多余的那些木料哪儿去了?那是王家的祖业。我是王家的子孙,用那些木料打家具结婚,总不过分吧?”

    王厚义两只眼睛鼓得像灯笼,横眉怒目地骂道:“你管那些木料哪儿去了?老子处理这些木料,未必还要跟你个小狗日的商量?”

    是的,家里堆积如山的两屋子木料,早已无影无踪。

    加林他奶活着的时候,曾气呼呼地向孙儿控诉过:加草出生时,因为违犯政策,大队罚了五百元钱,是靠卖木料出的;王厚义的四弟王厚德在潜江结婚时,曾用汽车拖了满满一车木料到潜江农场……

    自己的弟弟结婚,王厚义能够那么慷慨地送木料;轮到自己的儿子结婚,他却如此一毛不拔。

    天下有这样做老人的么?恐怕打着灯笼也难找。

    看到父子俩剑拔弩张,胡月娥就满脸堆笑地出来做好人。

    她劝王加林学聪明一点儿,给潜江的大伯大妈、三叔三婶写封信,告诉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接他们回王李村参加婚礼。

    “舌头打个滚,叫人不折本。你在信里把话说好听些,态度诚恳一点儿。大伯和三叔条件那么好,一人帮你一点儿,结婚的钱不就有了?”胡月娥显得非常有经验的样子,启发王加林。

    加林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让他向潜江的伯伯叔叔们低头,才是王厚义和胡月娥的真正目的。

    这是不可能的。加林绝对不会去求这些与他虽有血缘关系、却没什么感情的伯伯和叔叔。

    王厚义的父母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依次取名厚仁、厚义、厚道、厚德。王厚义排行老二,他二十四岁时从潜江农场来到王李村,成就了一桩悲剧的婚姻。——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哥厚仁一直生活在潜江农场,是砖瓦厂的工人,娶了个四川女子为妻,生育了两儿一女三个小孩。他三弟厚道在部队服兵役多年,转业后回潜江农场担任副场长,老婆是潜江农场医院的医生,生有两个女儿。他四弟厚德是弟兄四人中长得最帅的,人也聪明能干,结婚后还生了两个儿子。可惜人能命不能,几年前莫名其妙地死于一场非常普通的疾病,据说属医疗事故,但一直没有定论。厚义的父母在小儿子厚德去世之后,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王厚义与白素珍的婚姻破裂之后,他一直在试图培养加林与潜江农场那些亲人们之间的感情,希望儿子融入潜江农场那个大家庭,但这种努力一直没有实质性的效果。

    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加林始终与潜江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和堂弟堂妹们亲热不起来。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没有缘分”吧!

    加林他爸王厚义这边儿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能够得到援助的希望几乎为零。加林他妈白素珍那边儿有没有指望呢?

    白素珍对儿子加林与方红梅恋爱一直持坚决反对的态度。尽管她从来就没有见过方红梅,只是从加林的来信中,知道她初恋时曾在男生的选择上摇摆不定,就认定方红梅品行不端,为人不正,是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子。

    此外,她觉得加林十七八岁就“沉溺于女色”,是胸无大志的表现,太没有出息了!她曾在信中毫不留情地嘲笑和痛骂儿子,“命令”他“悬崖勒马”,赶紧与方红梅一刀两断。

    王加林自然不会服从白素珍的“命令”。

    他甚至觉得母亲的言行让人匪夷所思,提出的都是些无理要求,于是回信进行反驳,义正辞严地予以拒绝。

    结果,加林得到的是白素珍言辞更为激烈、态度更为刻薄的攻击。

    他们母子之间有关恋爱的争论战火纷飞。双方各执一词,固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

    为了消除误会,改变母亲对方红梅的看法,王加林还利用寒假专程去过一趟河北迁西,与白素珍当面沟通,但两人不仅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还加深了矛盾和分歧。

    有时,王加林觉得这种争论其实毫无意义,也很无聊。

    反正他们母子相处的日子很少,将来也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他和红梅的事情,白素珍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认可不认可都无关紧要。只要他和红梅真心相爱,坚持走到一起,白素珍也无可奈何。

    不过,一想到母亲对红梅毫无根据的指责,一想到这些分歧可能对未来生活带来不利影响,加林还是希望母亲在见到红梅之后,能够喜欢红梅,通过当面的交流,改变过去的成见。至于他们结婚时白素珍会不会提供“赞助”,他心里同样没有一点儿底数。

    总而言之,王加林对父母的帮助满怀希望,但又毫无把握。

    因为学校里找不到适合于打家具的场所,红梅她爸提议,把木板拖到方湾镇,他去请师傅把家具打好,再送到牌坊中学。

    王加林当然乐意。但同时又面临另一个难题,牌坊中学距离方湾镇一百多里路,拖木板肯定少不了汽车。

    去哪儿找汽车呢?就十几块木板,专门请一辆汽车又划不算。

    红梅她爸说,方湾镇经常有人去花园水泥厂买水泥,他留心一下,再有买水泥的汽车去花园镇,就托别人顺便把木板带回。

    这件难肠事算是有了解决的方案,下一步就是等顺路车了。

    王加林天天在学校里盼望着顺路车,但顺路车却迟迟不来,反而把他妈白素珍等来了。

    与母亲在牌坊中学不期而遇,加林虽感意外,但并不是特别紧张。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反正他和红梅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白素珍的态度对他们的婚事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

    让加林没有想到的是,他妈见过方红梅,居然非常满意。

    白素珍夸奖红梅模样儿长得俊,说她知书达理,言谈举止得体,还特别会体贴人。

    “老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这真是一点儿也不假。都怪加林以前在信里面没有把你介绍清楚,让我产生了误会。看来,我儿子眼光还是不错的,没有看走眼。”白素珍拉着方红梅的手,笑呵呵地发着感慨,“当然,我反对你们恋爱,也是有私心的。我一直希望加林将来找机会去河北工作,让我们母子在有生之年能够生活在一起。他如果在湖北安了家,我的团圆梦想也就落空了。唉,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也不强求了,不干涉你们的婚姻自由。”

    紧接着,白素珍从手提包里拿出两百元钱,交给方红梅。

    她说这是婆婆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也是她送给儿子的结婚贺礼。

    红梅客套地礼让了一阵,最后还是红着脸收下了。

    王加林见到这种场面,心里自然非常高兴。因为恋爱纷争对母亲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他发现母亲与春节时相比,明显地瘦了,眼眶大了,脸上只剩下一张黄皮,免不了有些心疼。

    拉了一会儿话,喝完一杯水,白素珍突然转移话题,卖起了关子。她问儿子和儿媳:“你们猜,我是从哪儿到这里来的?”

    加林和红梅迷惑不解地望着白素珍。

    除了王李村、白沙铺和孝天城,她还能从哪儿来呢?但白素珍既然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来,显然不是这三个地方。

    “方湾镇?红梅的家里?”王加林问。

    白素珍抿着嘴摇摇头,然后笑了笑:“说出来,吓你们一大跳。”

    加林和红梅更觉蹊跷。

    “我是从胡月娥前夫家里来的。”白素珍如同扔出了一颗手榴弹。接着又开始喝第二杯开水,慢慢地介绍胡月娥前夫家里的情况。

    她首先骂胡月娥贱,对胡月娥看上王厚义难以理解。

    白素珍说,胡月娥的前夫健在,长得高高大大的,身材非常魁梧,英俊潇洒,看上去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虽说有精神病,但只是间歇性的。不发病时,跟正常人一个样,甚至比一般人还会体贴人。每天都是五更不到就起床,到河里去打鱼,天蒙蒙亮送到街上去卖,然后回家吃早饭。

    胡月娥的婆家也是非常幸福的。公公婆婆都很扎实,婆婆帮儿子媳妇带孙子,公公开了个豆腐铺,打豆腐赚钱。二老膝下共有三个儿子,都已结婚成家。胡月娥的前夫是老大。老二是木匠,做家具和农具卖,一个水车就可以卖到两百元。老三在部队里当兵,是个连长。两个弟媳也都通情达理。

    加林和红梅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他们只知道胡月娥的前夫患有精神病,经常打胡月娥。胡月娥被打怕了,就扔下家里的大人和小孩,一个人出外乞讨。到王李村时,在本家二爹的撮合下,被加林他爸收留。

    王厚义和胡月娥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胡月娥前夫家还不知道她的下落,一直在到处找她。”白素珍神神秘秘地继续说,“我这次去她前夫前,把胡月娥的藏身之地告诉了他们。他们准备近日去王李村扯皮。我到要看看,王厚义胡月娥这对非法同居的奸夫**如何应对!”

    王加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觉得母亲的这种做法不是很妥当,但又不好明说。他问母亲,这些天是在哪里度过的,在哪儿居住,吃饭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白素珍于是一五一十地谈起了她在孝天城、双峰镇告状和在王李村调查取证的情况。

    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让加林和红梅听得身上寒毛直竖。

    他们觉得白素珍太厉害了,几乎把孝天城所有的政法部门都搅得不得安宁,而且正值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期间。

    如果一个人缺少对法律的敬畏、对公序良俗的认同和对风俗习惯的尊重,那是极其可怕的。在两个年轻人眼中,白素珍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为了自己出一口怨气,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顾及任何其他人的感受,不考虑身边所有人受到的伤害。这种歇斯底里和丧心病狂实际上是无知的表现。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因为无知,才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碰壁。这起案子,如果全权委托给一个专业律师代理,绝对不会走那么多的弯路,更不会发生那么多荒诞不经、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白素珍说,拿到王李村党支部开的证明之后,她又去了双峰卫生院,找负责抢救她养母的医生了解情况,并让医生出了一份证明。

    带着这两份证明,她再次找到双峰派出所。

    派出所杨所长认真审查之后,认为证据比较充分,就把案子移交到了双峰法庭。

    双峰法庭承诺会尽快开庭审理。

    接下来,白素珍就去了孝天城,到法院询问房产纠纷案子的情况。

    孝天法院还是那句话,让她先回河北保定,等候通知。

    万般无奈,白素珍只有摊出最后一张王牌。她拿着冯婷婷写的那封信,去找孝天市某副市长。

    副市长和曹书记一样,答应去找法院院长,督促法院尽快审理。可是,当她再次去市法院时,民事审判庭苏庭长态度依然不买账。

    苏庭长说,他已经收到了好几个领导批字的纸条,但不管托谁说情,案子还是得他来办理。他不办,你白素珍找再多的人,就算搬来天官,也没有用。

    白素珍与苏庭长大吵了起来。

    她不顾法院工作人员的阻拦,强行闯入市法院院长办公室。

    法院院长对她相当冷淡,甚至态度生硬。

    白素珍于是乘车到省城武汉,找到省高级人民法院。

    省高院接待甚为热情,对白素珍的遭遇也深表同情,但涉及到案子时,却说鞭长莫及。因为他们只受理重大的刑事案件,以及在全省范围内有重大影响的民事和经济案件。

    “这都是些什么当官的!”白素珍讲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难怪人们说,宁可冤死人,也不找衙门。我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清楚楚地摆着,要多好判,就有多好判。可他们就是拖,拖!不予审理!他们不知道,拖一天要耗费我多少钱。我已经花了四五百块钱了。我再也受不了这口窝囊气,我要采取行动!不闹出点儿事来,他们是不会理睬的。昨天,我给孝天法院院长写了一封信,话当然是很不好听的。我说,我将去双峰镇王李村,住进那栋本来属于我的房子里,要她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

    白素珍说,她准备到白沙铺找大货,让大货去召集二货和三货,伙同胡月娥前夫家的人,清明节期间到王李村大闹一场。把那栋“本来属于她的房屋”拆掉,用汽车把檩子、椽子和家具拖到牌坊中学来。

    这样一闹,法院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王加林听后,当然很不赞成。

    说实话,他被父母闹怕了。想起父亲和母亲扭打成一团、哭天喊地、争吵叫骂的场面,他就不寒而栗。

    小时候,加林是胆怯。一见到父母打起来,他就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手足无措。现在呢?主要是顾及面子、顾及名誉。那种自己的父母打架、几十人或者百把人围观的场面,是叫人难堪的。何况,他的父母不共戴天,为了丑化对方,都极力编造最丑恶的事实,互相攻击,说出一些最难听的话来。

    加林劝白素珍不要意气用事,不要任性蛮干。事情总得通过政府、通过法院慢慢解决。性急没有用,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白素珍哪里听得进去!

    她甚至儿子不支持她正义行动相当恼火。发誓般地宣称,无论加林清明节回不回王李村,她是去定了的,而且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

    白素珍说完,就拎起手提包,气呼呼地走了。

    方红梅赶紧跟着出去相送,问婆婆准备去哪儿。

    “我去白沙铺找我的几个弟弟,他们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亲姐姐受别人欺负,站在一边儿置之不理,无动于衷。”白素珍没好气地回答。

    白素珍走后,加林陷入到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他知道,如果把他爸逼急了,王厚义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要是父母互相残杀,闹得鱼死网破,任何一方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他不情愿看到的。

    阻止这次冲突,恐怕已经不可能了,但王加林觉得,自己清明节还是应该回王李村。

    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父母闹出事来。

    四月五号,王加林天蒙蒙亮就起床了。他连走带跑地赶往花园汽车站,可汽车还是提前发车,已经开走了。

    下一班车是午饭以后,来不及等。他只好原路返回牌坊中学,骑着自行车往王李村赶。

    途经双峰镇时,碰到了在那里赶集的皮匠三爹。

    皮匠三爹说,胡月娥的前夫和公公昨天下午就到王李村来了,还带着胡月娥和前夫生的两个小孩。胡月娥乱吼乱骂,面目狰狞,发疯一般地赶他们走,甚至抄起锄头,扬言要挖死两个小孩。疯子和他的老父亲吓得要命,当天又带着两个小孩回去了。加林他妈素珍是今天上午到王李村的,在村口遇到了胡月娥,她突然饿虎扑食般地向胡月娥冲过去,狠狠地抽了胡月娥两个耳光。胡月娥大声叫骂。王厚义闻讯从家里冲出来。白素珍则大喊着“救命”,跑进了村支书家里,把门顶得紧紧的……

    “你一定要理智,”皮匠三爹嘱咐加林,“不要偏向任何一方。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们毕竟都是你的老人。”

    加林谢过皮匠三爹,骑车向王李村疾驰。

    想起父母打架时的情景,他羞愧难当。一个跑,一个撵,喊的喊,骂的骂,这像什么样子啊!

    加林到家时,已是中午。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正纳闷,本家二爹来了。告诉他说,他爸厚义和他妈素珍都在村支书家里。法院里来人了,正在处理。

    听说有法院的人在,加林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着了地。他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口锁好,往村支书家去。

    加林首先看到的是父亲王厚义和继母胡月娥。

    胡月娥怀里抱着加草,右手牵着加叶,正在向围观的人们诉说自己挨打的情况。王厚义则坐在村支书家门口的一块石头上,似乎在探听屋里的动静。

    看到加林,王厚义迎着他走了过来。

    “走走走,回去!”王厚义拉了一把加林的衣襟,径直往家里走。

    加林只有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爸往回走。

    “没吃饭吧?”进屋后,王厚义问。

    加林说,在路上吃过两个包子。

    “陪我喝盅酒。”王厚义拿出两个酒杯,端出一碟兰花豆和一碗臭豆腐,然后提起装有半瓶白酒的酒瓶子,把两个酒杯斟满。

    加林感觉父亲的行为有些不正常。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个四十岁的男人身心交瘁。

    “我前生造了什么孽啊!”王厚义一口一杯地喝完几杯酒之后,突然号啕大哭,双手抱着头发稀落的脑袋,泪珠掉进了酒杯里。

    加林默默无言地陪着他爸喝酒。

    王厚义抽泣半天之后,又抬起头来,怒目圆睁,质问王加林:“你回来干什么?你今天为什么要回?”

    加林无言以对。

    他心里的确有点儿同情和可怜他爸,尽管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爸。

    王厚义仍然不停地喝酒,发呆,叹气,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双峰法庭庭长和村支书来到家里,他才起身让座,倒水递烟。

    “素珍没有走吧?”王厚义问两个领导,“打了人,可不能叫她就这么走了,社员打架还罚款呢。”

    法庭庭长劝王厚义马虎点儿,不要与女同志计较。他又叫加林去村支书家里,把白素珍弄走。

    “那可不行!”王厚义站起来表示反对。

    “她们妇女打架,与你这个男将什么相干!”村支书吼道。

    王厚义还是不服气。

    加林趁机起身,赶紧前往村支书家里。

    与母亲一见面,白素珍就责备加林上午没有回来。

    她说,幸亏双峰法庭的人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她肯定会被王厚义打死。

    加林拎起母亲的手提包,拉了拉她的手臂,叫她赶紧走。

    “你父亲打我呢?”

    “村支书和法院的人都在呢。”

    “今天……今天就看你这个做儿子的了。”白素珍喃喃自语,两条腿筛糠一般,不住地抖动。

    王李村口,王厚义在村支书的挟持下,没有轻举妄动。

    他只是虎视眈眈地瞪着白素珍。但是,在加林回自家门前推自行车时,胡月娥突然像猛虎一般地扑向白素珍,打了白素珍一耳光。

    法庭庭长迅速把胡月娥推开了。

    白素珍大声喊叫起来,捂着刚刚挨打的脸庞,命令儿子加林为她报仇,去把那一耳光打回来。

    加林扶着自行车没有动。

    他像木桩一般立在那儿,没有动……同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因为王厚义正用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他么?是因为胡月娥正用恐惧的眼睛哀求着他么?是因为法庭庭长宣布“两人已经打平了,谁也不准再动手”么?

    说不清楚。

    万分痛苦的王加林泪如雨下,他拉着一个劲上窜下跳的他妈白素珍,失魂落魄地上路了。

    路上,白素珍一个劲地痛骂王加林。

    她斥责加林没有当众揍胡月娥,为她拣回面子。她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话诅咒加林,把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儿子的身上。

    这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只想到自己出气,是不会体谅加林的难处的。

    直到她骂累了,骂够了,骂乏了,这才告诉加林:白沙铺的大舅妈病了,在住院,大货没有来;二货和三货又扯客观,不听从她的安排。胡月娥前夫家里人多口杂,意见不一。爷爷奶奶觉得孙子没娘太可怜,想把胡月娥弄回去。老二和两个媳妇又有些担心,怕胡月娥回去之后天天吵闹,把家里搅成一锅羹。最后,只有疯子和他的老父亲响应。

    结果,“好端端的一个计划”就落了空,还致使她挨打受辱。

    “我打胡月娥,是因为听她弟媳讲,她诬蔑我在‘三线’时如何缠住你继父,如何同老马共同密谋,害死了老马的前妻。这是你晓得的,我和你继父认识时,他前妻都死了一年多了。那时你大舅……”

    白素珍又开始无休无止的诉说。

    回到牌坊中学,白素珍整天昏睡,足不出户。

    她偶尔起床写起诉书,控告胡月娥犯有诽谤罪,有侵犯人身权利的行为,但这些诉状邮寄出去之后,都杳无音讯。

    白素珍不理儿子加林。有什么话,她就对方红梅讲,再由红梅转告加林。

    白素珍说,她准备去白沙铺住几天,再带着马颖过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之后就回河北保定的家里。

本站推荐:重生落魄农村媳重生之贵女平妻盛世医香重生七零美好生活折锦春秦楼春凤回巢最强医圣江南第一媳锦宅

银海漂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全本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沈常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沈常青并收藏银海漂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