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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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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垸中人虽说五方杂处,风俗各异,却有一点共通:流行早婚。初中毕业后的香妹快十七岁,一朵红灼灼、热喷喷的鲜花摆在那里直晃,说不招蜂迷蝶才怪!

    只不过想碰她的人几乎个个自惭形秽,只能在一旁怨爹怪娘或干吞口水。

    曾有一个长出几分帅气的同班男孩,仗着自己成绩不赖还是乡干部家庭出身,想在毕业前给香妹脑里嵌进去一点东西,竟斗胆托女同学传纸条给她。那满纸酥麻叫她哪里招架得住!直羞得她心头蹦鼓,当日就早退了。还一连几天埋在家里抬不起头……

    幸得吴立家从一些嫉妒心强的男同学那里探得实情,把那个同样也被吓坏的肇事者狠揍了一顿,才将事情平息。

    香妹毕业后,好些个被人委以重任要来牵线搭桥的红娘,上屋来试探过几回口风之后,见钟慧芝夫妇防心不太重,都猛着胆子亮出底牌来。

    确是些无劣迹的规矩好伢儿:家富晓事的有,家穷人努力的有,相貌平平的有,长得洋气的也有。

    钟慧芝仔细挑得一个在心:伢子叫彭军,身块片儿满实孔武,膀阔腰圆还算顺眼,又诚实本分,虽说不能混人家钱财进来,但硬是守得住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家境目下不太好却也不坏,人到二十六岁正背身好气力。据考实:他曾一口气挑四百斤化肥担子走过三里地,挑两百斤石灰“陷”过几十米淤泥齐膝的水塘!

    况其父母极慈爱厚道,看得人要紧,与左邻右舍亲朋戚友个个合得来。

    更兼其家就在邻村,一条卵石公路贯通过来,将来两家往来十分便捷……种种好处,越想越甜!当下钟慧芝实已心许了,只做个慎重样子“再考虑几日”,先晃晃人眼,往后再徐徐图他过来“揭榜”

    吴正好私下也相中一个。那伢子叫高鹰,目下在城里打工。时髦又不张狂,潇洒还带点细谨,既懂做又懂玩,不属那等做死工夫的人。

    尤其可心的一宗:他不仅下象棋可与自己拚个昏天黑地,且唱起新歌老戏如《枉凝眉》、《刘海砍樵》、《补锅》那中间的名段来,能跟碟片上的合到一块去!因之他只放此一个入眼,余外的早已被他贬去九霄云外了!

    正处艳情躁动期的香妹,虽在上次断然逃拒了那男同学一番美意,却也留下了丝丝缕缕说不出、道不明的隐悔,如虫挠痒心。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很惊奇自己怎么忽然希望有个男人来支撑。当时她嘴上说自己还小,不急于婚姻之事,实则已看上了两三个伢儿(其中有高鹰),她脑海里依次把他们暗暗装着,专等父母兄长来问起。

    奇怪!晚间细听父母议论,怎么都不上正题去?只是些猪啦、鸡啦、哪个哪个戏哪……等等不着边际的闲碎!

    其实,香妹哪里晓得,她父母都在各怀心机!二十年老夫妻了,心事不讲出来也彼此明白□□成:他们皆知对方所选决非自己相中之人,一旦讲出心来,定会招致对方无情抨击--那样,那样事情很可能一下子搞僵!倒不如借几日闲聊先缓缓对方锐气,往后再徐图见风扳舵。

    既然还不便直白父母,,香妹就只得先到哥那里去侦探侦探。趁父母午觉,哥在屋侧竹林子里乘凉,又觑得四下无人,香妹偷步过去:

    “哥!想心事吧?”

    那时吴立家举双臂枕后脑靠竹,从竹叶间斜望天上凝云,老久的一脸茫然。“我?没想啊。”他故意轻描淡写。

    “你一定在想!”香妹格格诡笑。猛接一句俏皮:“在想如何替我--找个嫂子吧?!”她怕被拧嘴,说完开步要逃,见哥无心玩笑,打住了脚。

    实质上,香妹总担心父母先于她提出个不中口味的郎君来,从而引得满家不快,故而急欲向哥坦白,先下他一城为自己壮壮胆。

    哥见她神色飞扬,已知原委:“看上人了是不?讲来听听!”

    “不好!不好!!不好!!!”

    三声“不好”对应她三个眼中之人。

    “你说:何不好。”大窘特羞之后,香妹脸色陡然变凄。

    “看你尽选长相潇洒的,别的条件一概压下不要--”吴立家手之舞之,显得十分冲动,“那样,你对你自己,对这个家,对将来长远大局,算负责不?你多多想一想,切莫只图眼门前!”

    “人长得标致又不是件坏事!”香妹大不以兄长话为然。心在想:也不见得我选了其他条件好的,就叫做对那些什么什么负责。--事实上,香妹对“负责”这一概念还很朦胧。

    若有人要穷根深挖他要求妹子所负的那个“责”,吴立家目下恐怕还难以启齿;何况那样顶大帽子一时也扣不实她——若待她将来慢慢悟出,岂不水到渠成?因之他只是转题回复她:

    “这么点年纪,埋头不看路的一心要配对象!就不担心作践了你自己?你清楚你如今的身价不?——就依你要找个面相好的,也要先到外头去看看大世面,多认得些男人之后才有个准头!眼下你就只在学校啊、村里啊那些个熟叫化子里面转圈圈,究竟世上还长着些什么人,哪类人好,哪个又是条蛀木虫,你连比照的机会也没得!”

    对于哥的话,香妹没能一下子领会贯通。被他一眼识破并戳穿心底子,本初就有些羞急,待要再跟他咕嘟几句,看哥那满脸焦烦的样子,心就凉了下来:

    “好,就依你,我不讲了!叫妈去退信算了,行不?我真的一个都不想要了!”

    她拿下哥哥的手几番摇动,直到他筋骨□□到发笑,香妹才安下心来,进屋去了。

    一路脚步声把本就没睡安稳的钟慧芝扰醒。睁眼见是女儿,再看身边老公又睡得甜实,窃心一喜,忙将电风扇朝老公转向,下床拉起香妹,蹑足到儿子那边房里。

    妈寻条凳坐下,两手抚爱着女儿根根纤指,痴怜怜仰望女儿稚嫩的脸,嘴唇蠕动一气却没言语,化作几声虚虚浅浅的轻笑。

    猜到娘有求于己似又少胆,香妹不禁要笑。她想趁机告诉自己刚才的决定给妈,妈却先发腔了:

    “我的乖崽!妈跟你讲件事……”

    香妹心一紧,正带想带听时,妈又将话收住。香妹觉出妈尤在摩挲她的那手汗得厉害,跟着也直要打颤:

    “妈您快讲,我在听呢!”

    咳了一声,妈似乎来了勇气:“你先说,妈是不是最心疼你?”

    “妈心疼我,从没打骂过我。”——香妹快嘴了,妈是心疼她,但为娘哪有不打骂儿女几回的?

    妈继续摩挲她手。“就是小时候打骂过,那也是关爱你——轻轻的做个样儿,对不?”

    “对呀!”知妈就要直奔主题,怎样应对?香妹心里一阵怵乱。

    “我的乖崽!你一定要依妈这一回——”

    “哪一回啊?”

    妈又干咳一声。以下的话就有点乱:

    “我的妹子!如今妈已把你拉扯成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了,平日里虽说没大鱼大肉饱着你,没金的银的络着你,但妈是依自己的能力紧好的在铺衬你,让你吃到嘴里的有滋味,穿到身上的过得人家眼。

    “对不住你的是妈没能力再送你去读高中——想到这里妈就羞红了老脸,心里揪乱成一团——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读书蛮有前途,妈还是坚决支持你的……

    “妈真的不想让你这么点年纪就外出打工,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要天天看着她心里才妥帖。妈在这里不卖关子,只想跟你打开天窗讲亮话。

    “你哥眨眼就到21岁了。时下,人家条件好的伢仔,在这年纪上也有结婚的。虽说妈暂时对他还不急,但你外公外婆爷爷娭毑就念叨了好久要抱曾孙。

    “你也清楚的:去年你哥带个妹子来家里,她不单人长得打眼,还灵动乖巧,嘴甜又知礼节,贤惠又勤劳,妈爱死她在这里!——但她看过我家里情况后,就不表个明态出来!虽说往后来我家玩过一两次,也只是对俺屋子人有好感才来的。尽管她依旧对你哥有那么点意思——究竟讲不讲得成功呢?这个还难保!

    “也怨不得人家姑娘有想法。虽然她眼界并不高,不一定要求你家存个十万八万的,也不限定别墅洋房,但她住过来的话总得有间房给她睡吧?鸟也要有只窠啊!

    “她今年头就跟你哥讲过:要是她将来有钱了,一定帮俺家再盖幢房子,哪怕是小平房——你晓得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依她性子看来,妈可以肯定她决不是在讲风凉话!

    “妹子啊,她这话看则平常,实则外松内紧,字字千斤打着人的心坎坎,俺们哪个听了都会自惭,都会想要发狠努力一把!

    如今你们兄妹俩也长大了,你们却只能照老样睡在这一间房里,这一张床上——这个在俺自家人看来是习惯了,算是实际情况所逼,但再这样过下去恐怕就要遭人议论了!

    “早天你外公外婆闹着要搬迁出去搭间盖石棉瓦的土坯房,好腾出房子让你哥住——你看妈怎么忍心?他们在田地里辛苦一辈子,自己没落得一分一毫在兜里……他们要真那样,不止我这做女儿的心疼,你们做孙子的心疼,左邻右舍看了也会心疼的!

    “目下你爸不管事,你哥呢,人倒勤快,就是不愿意在他不想干的事情上白花力气。他不出去打工,对田里工夫带爱不……踏踏实实的事没一件中他意,一心想挣大钱,一口吃个胖子。他也太虚幻了,世上哪有那等好事--就是有那等事也被争早的人抢去了!

    “……所以各方压力都甩给妈了……不过没事,妈还不老,经受得起……

    “妈摆出这种种事来,不是要催你出嫁,是机会来了要上你一把紧!”

    妈顿一顿,咽一口:

    “彭军那伢子硬是要得!今年七月满二十六岁,诚实、稳重、脾性好,千斤担子挑得起放得落,田里工夫一溜熟,做哪件事都不需人指点。

    “你看如今那班青皮后生,认真听话的没几个,多是正事不做,上网、吸烟、争小姑娘、打架撩祸兮,回家问大人要钱就是阎王老子追债。老班子都在担心:将来农民会断代--会有无人种地的那一天!

    “彭军就不同,尽管他少点文化没外出做工,但他是谷撮箕,他家是谷仓子:他家承包有二十亩田,其中一半是本组人早年撂给他家的——那时国家还没兴粮补款,粮价又低,作田赚头不大,把责任田抛荒又要遭罚款--这样,组上有一家农转非时,就把他家那田做个合同永久性地划归了彭家。

    “如今只讲‘粮补’一项,他家就进账两千多块一年,这是不要动手的钱。二十亩稻田去年卖得谷钱三万好几,余外还有两亩开荒来的土,这两年把它种上棉花收入了一万六千多块。

    “如今做田里工夫比有些外出打工的还强,又有自由,你看:一年只有两三场紧要的农事,而那些事都是机械化作业又不费你自家蛮力。农闲时余着的劳力还可以就近赚些零工钱。

    “这样算来,你嫁过去等于就是跳进米箩了!日常时间,除了做些家务琐碎,你都可以尽兴的玩儿。妹子!你看妈刚才讲的在理不?”

    事情如此简单明了,娘女俩都各自小舒了一口气。

    香妹深知妈刚才话音哆嗦,是在暗暗担心自己不容;同时她也生怕一旦自己跟妈对立起来,会即刻叫两人关系剑拔弩张--但事情又无可回避!因为,尽管她考虑还欠稳熟,但凭直感即知那彭军终究不是自己要吃的菜,不论他有一千个对,还是一万个好。

    “妈!我晓得您的心思,也晓得家里目前的景况,”她畏怯地低下头,声音窃窃的怕看妈妈的脸,“只是、是我现在年龄小,还不……不想那个……妈!我真的不想!”

    钟慧芝本是个简单直率、猛打快冲的女人,她既已把话挑明在前,心神就跟着横定下来;一横心,她就很难再改。而况女儿这种含蓄的与她躲闪,比那直项强撞更叫她生气!她脸色陡变,嗓门不觉提高:

    “妈讲的这一篇是考虑过好几天的了,不前后左右想个遍,就不会轻易吐出来,凡是有根脑筋的都应该依从得。你这阵子不用心不用脑,刚只凭几句毛话就想来拱翻我,那绝对是不可能!这回老娘又不是平白推你下水,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会不爱惜!妈这一世,别的不拿来讲,就是看过的人多,眼力算好,分得清哪是凤凰哪是鸡!那伢子实在是百里挑一,妈才选中他!妹子,我过的桥比你走路多,选他做女婿是教你少走几脚弯路!·”

    见香妹木头似的怔在那里一言不发,妈已是一种界临爆发的颤声:“你现在如果还木在这里默神那些个青皮后生,你就找骂!……你这双耳朵好看,要敢不听我的话,就算白长在你这脸瓜上--你赶紧回过神去,好好把老娘刚才那篇话反想一道--我就忍一阵不拧下它来!听见没有?”

    至此,香妹便知这场婚事一定扭妈不过,她的命运可能由此黯淡下去...想到这,她一个寒战,就有几大颗眼泪朝妈打落下来.

    妈见女儿竟敢斗胆流泪,坏脾气又长了一成:

    “看你手都冰凉,谁喂给你吃了粪缸里的石头?只怕魂也不在身了!娘究竟亏了你几斤几两,讲出来大家听一听!好事好乐的,哪个惹你掉下去这泡猫尿?看着你老娘就烦死!”

    她说着劣性愈暴,一把甩开女儿僵呆的手,恶狠狠站起:

    “明天,老娘就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再过两天,你就得乖乖嫁他去!你敢不听,老娘一绳索把你绑起来连晚送过去!”

    扔下香妹一个,她径自回房去了。

    不想吴正好在房那边已被吵醒,他听得老婆几句话尾,又见老婆丧魂落魄跌撞进房来,神色更是仓皇狼狈且气急败坏,未免幸灾乐祸:

    “好玩好玩!刚才你自个就是不兜出你那老底子,我也猜得到你所要的是哪路下三烂货色!--那个只晓得做死工夫的彭军是吧?老婆啊,你真是死脑筋、锈脑壳!慢说香妹这号年轻人,连我个老倌子也都要给他注个大叉在这里!”

    吴正好饧着一双红睡眼,朗声闯嗓的嘴巴一咧一句:

    “我跟你讲:高鹰那伢子比彭军强一万倍还不止,他才是我的真女婿!”

    钟慧芝听得炸肺!那股无名业火本就没处消,老公如今纵不开言,她也得寻他由头恶闹一场。

    当下猛听她大叫一声,先抢那电风扇.朝他腿上一砸,接一个虎扑,右手个个指头叉开擒住他脖颈,左手配合一嘴,就在他脸、胸、胳膊上一阵揪拧抓咬!还是吴立家冲进来将他妈劝扯住。

    吳正好掙脫出來,滿臉羞憤,又是胳膊又是胸肋,那疼痛处一时摸不过来,一边嘴里乱叫:

    “你只把崽女生出来一下,老子细心照看不是功劳?就是高鹰那伢儿好,他就是比哪个都强!我的崽!你们都站到我一边来,让你妈打单!落空!塌场!”

    钟慧芝闹了一顿,顺气多了。只是犹不能容忍老公插话。

    “你要有狗胆再把那个高鹰叫来我家……你试一试看,我一巴掌不把你脑壳拍进颈窝里去!”

    稍过一会儿,待爸妈清静了些,吴立家款然道: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晓得您是爱女心切,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吃人家个什么亏回来--但也不该这么一手遮天啊,显得独断封建似的!这场婚姻是香妹一生大事,那男的将来是跟她过,又不是跟我们过,唱主角的是她,我们原本只能在一边提个醒,帮她几句参考……”

    “放你娘的狗屁!”钟慧芝又起了个炸雷。

    “香妹是老娘生的,现在人不谙事,只由得老娘做主!今天我马上就要去媒人家,叫她通知男方:说我们一家全都考虑好了,赶这两天把这桩亲定下,再赶紧择个好日子结婚成亲。图早不要晚,免得夜长梦多!”

    吴立家知妈已恼透,不敢再多言,遂退出房来。心想只消等至明天,妈定会冷火。

    谁知妈一以贯之!虽说当日没动作,次晨匆匆早餐后去了趟媒婆家,回来着了魔似的,午饭也不煮,抱头在床上翻来滚去一大阵,即叫过香妹、立家、并老公三人来,用颤抖不准的手逐一指着他们:

    “你、你、你们三个给我听清白点:大后天,香妹就要跟男方定亲!”她顿一顿,意在观察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给他们造成了怎样的撼动。

    “这三天,你们哪个也不许去外头,给我在家好好儿待着。”她又环扫一眼,尽力把每一个字咬实,“对我这个决定你们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吴正好觑得老婆两眼似对他暗含凶光,语气又容不得半点商量,虽冤塞满腹,心寒舌搐之下哪还讲得成话句来?吴立家轻叹一声,也是怔在那里敢怒不言。香妹如一具被掏去内脏的空壳一般,傻呵呵地早已没有了思想。

    静了一会儿,见无异议,妈稍有放松。

    香妹一直倚住房门,侧身朝妈,将脸埋于双手间。

    妈赶走儿子、老公后,一跨步过去扯转女儿身子,只是没从脸上撩开她那双手。

    “从现在起,不许你想半个‘离’字,不好的念头一概都不许你有;只许想着个‘合’字,只许想着彭军那伢子的千百件好处。--听见没有?”

    此时,香妹诸多念头已连棱带角消磨殆尽,哪还有意志拂逆母亲,便很顺从地点点头。

    “好!”妈如释重负长舒口气,欣然拍拍她她已然垂下的肩膀:“今晚过来跟妈睡,妈有话教你。”

    整一下午香妹泪流双线。本来她就深怕被妈追究不敢流泪,此时却不知怎的,老是收泪不住,还不时抽搭有声。直到晚上妈扯她上床同睡,犹暗泣不止。

    “哭!放肆哭!”妈一个劲鼓励她,“赶这两天闲,把该哭的事儿都哭遍、哭净,把你那两溜猫尿都挤空、挤尽——到得大后天,一切就都好了:眼也消肿了,身材也抽条了!”

    好生奇怪!听得妈这篇话,香妹立马就断了泪。这时,她除了感得眼球有点热辣辣胀痛之外,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不哭了?好!妈就跟你讲。先记死一点:大后天是你的小喜日,到那天我不管你有没有想法、有多少想法--都只许埋在自个心里!只许你笑!你好生替我笑满那一天。

    “不是娘狠心,是你太幼稚不知事!娘的脑筋稳,按娘划示的去做,没半点差错!你要再不听话,莫真的讨顿好打!你也不算小孩了,自己要督促自己谙事,任性使气要不得……不改过来的话,哪天被老娘一顿劈头盖脑的棍子下来,叫你失格一世!”

    因香妹无话可对,故此夜基本为妈唱独角戏,这独角戏的台词老滥且重复夹杂,其中叫她印象最深的只有下两句:

    “到时你一嫁过去,头几个月可能心里不顺,怨这怪那;但只要你真心实意好好跟他,等个一年半载把毛娃子一生下来,那时你就会看世上哪件事都有意思,就会说娘好有眼力!”

    娘客观现实,自有她一套价值取向,对于这一点,未谙世故的香妹竟无从辩白。

    最后,妈要香妹表个态看,说娘女如同一体,两个之间政策是相互开放尊让,有话切莫藏着掖着的,鼓励她尽管放胆地讲。

    香妹着实找不到好辞,含糊一阵,终于吐出一句:“还不由您啊,您想得远,我没话讲。”

    “那你心底里还有歪想法没有?”

    “没得了。”

    “一点儿总有吧?”

    “一点儿--也冇得了。”

    妈见女儿状态尚无大碍,认定自己应已将她摆平捣实,一块心石落地,遂爽美睡去。

    香妹辗转至鸡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惹不起妈。亦且念及彭军稳实牢靠,各方面对照确要远胜那班青皮小子;而况自己心下又无具体对象,只是当下事发突然不便接受,犯不着漫无目的跟妈瞎抓顶闹,初略决定还是认命的好………到此竟也昏昏睡去。

    次早起床,妈给女儿六百块钱,叫她跟媒婆搭车去镇上买袋子喜糖及一套衣裙,准备后日相亲时用。香妹很快被媒人挽上并携一女友上街去了。返回时又借得女友一双皮鞋,准备相亲那天穿着。

    香妹回到家,妈见她把一应东西买全,神气也大比昨日开朗,脸蛋红扑扑有了血色。赶去邻家打电话问媒人,也盛赞香妹态度好,路上有说有笑的。电话里还商量好女方去相亲人数,并男方该出何种彩礼等项事宜。

    要不是吴立家来将大事扰动,也许香妹再也古井无波。

    乘妈去打电话的当口,吴立家闪进房来。香妹正在衣柜镜前试穿新买衣服,她摆着各种姿势且毫无厌倦。

    “哥!这身衣服好看不?是不是很配我呀?”香妹看着镜子里的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还有鞋呢,这是我同学--妇女主任的女儿借给我的。据说年前她花了五百多块,我还没穿过这么贵的皮鞋呢!”

    吴立家声音低沉:

    “衣服裙子都好,皮鞋就不要穿了--别人穿过的,怕有脚气病!你脚上原有的这双胶凉鞋就不差!”

    “你何不迟说一阵?我还没试新呢!”香妹回首一粲,塞回鞋楦。

    哥满脸不悦之色:

    “那亲事……你答应妈了?”

    “我自己还没答应自己呢,就先答应妈了!”香妹无奈自嘲一笑。“我没气跟妈争——算啦,反正人家都说那男人好!说不定将来……就真的适应他了。”

    哥哀声紧追:“那你前天怎么跟我说:‘一个都不要’呢?!”

    见哥满脸不忿,香妹愧赧得沁下头去:“哥,莫不是我错了?”

    “错了!错了!”

    吴立家一手于空中乱挥,像要打煞一只吸走了他血的蚊子。

    “男女婚姻,讲的就是个般配,就像那天平:一方的长处,要挑得起另一方的长处。彭军的长处在哪里?那像灰尘一样的凡夫俗子,一扫帚下去随地扫得起一箩筐来!如今就不讲你性子好,人又聪明善良,单讲像你这样的身材相貌,除了俺屋里,满世界再到哪里找出第二个来?跟上彭军,不叫作践了自己,也叫浪费了俺家资源!”

    香妹脸涨得通红:“不过...好像彭军也不太笨。我也没啥本事,单单相貌比他强一点--但这样,他将来不就会更加怜惜我吗?!我这一世本不想有大富大贵,只图过平常人那种恩恩爱爱的日子。”

    哥蹙眉苦笑:

    “设若你们成婚了,他确实会处处怜惜你,他定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丈夫,你们很可能还会弄出些爱情来。--可是,你仅仅考虑这一点就够了吗?人来到世上就这短短一辈子,人各都在为这一辈子过得出人头地奔忙着。一般来讲,男人须得着力奋斗加上天助才能达到那目的,女人就有投机取巧的捷径,那就是婚姻。

    “婚姻不止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走向,还可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你小则要为自己打算,大则应该站在一个家族的高度去规划你的这场婚事--也就是说,你这个小我是要紧,但家族那个‘大我’更要紧,因为它不仅牵涉到你现在看得见的所有亲人,还牵连到你现在看不到的子孙后代。你现在可能一步走塌,那日后一族人将会跟着你倒霉下去;也可以一脚走好,那一族人就跟着你荣耀起来。走塌走好,完全在于你现在的一个意念、一个决定。

    “妹子!你还年轻,应该再想一想,再等一等,上天定会给你更好机会的!”

    香妹感觉自己某根蛰伏已久的神经,很明显地被拨动了一下。哥的话虽是高谈,却也有几分臭在理。早先当她夜深人静躲在被窝里傻想时,就天然地觉得爱情是应该高于其他一切的:一旦爱上一个人,只要他肯把真心付与自己,哪怕他死无寸用,他也将是自己要相守一辈子的尊神。

    “我还在听呢,不想你讲完了!”

    好半日无话之后,香妹斜睨着哥的嘴,猛可几句俏皮。

    “看你屡次那样振振有词,又面不变色心不跳的,--你是把我当成了文成公主还是王昭君?你这么早把一副‘振兴家族’的担子撂在我身上竟也忍心?你自个要去作什么事儿?你真的认为一个弱女子能挑得动那个重量吗?!”

    “惭愧!原来我一直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有大志气的人……看来你的生性已经决定你不能那样。当然,小夫小妻小事业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哥自此再也不干扰你的选择,就当我刚才的话是一股凉风吹过吧!”

    见他垂头丧气的,香妹忽又怜了他一句:

    “那你的雄心壮志怎么办?也随着那股凉风跑丢了吗?”

    立家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窥了妹子一眼。“大丈夫顶天立地,我一个也足可以支撑起这个家来!”

    才始激昂了一句,他又低下声气:

    “--只是,我原来确实想过:如果我们兄妹俩将来同心协力,如果能在关键时节得你搭一把手,这个家就会出水更快--决不是撂担子给你。”

    香妹展眉一笑:

    “哥,你越来越圆滑了!今天作妹的大胆宽慰你一句:如今我已学会了自律,用不着你再加□□。即使将来出了嫁,我也永远记得是吴家的一份子。”

    有她这句已经足够!

    这时立家才想起:

    “我们还在这里谈什么将来呢,现今连火烧眉毛的事都没解决好--你不还笼罩在妈妈的阴影里吗?”

    香妹犹在后怕,两眼四扫一圈:

    “这次我可能不会和妈妥协了--但我又好像总不能战胜她。你看,凡她决定的事,就不见她转过舵!小事情,她可以由着你性子,这样大事,她几时松过劲?!”

    见妹反意已露,哥趁热打铁:

    “其实,你昨天再坚持一会儿,妈可能就会软下来,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你怎么不坚持了?本来,像这种事,她只能主宰你一时,不该主宰你一世的”

    “我何尝不知妈是个劣反性子:那天我没顺她意,她反倒变本加厉,把我相亲的日子都提前了;要是再反她,说不定几天后就叫我结婚去--所以我当时故意软一软,小鸟似的依她一依,就图她觉着我年小幼稚,暂不适合讲男朋友,这样兴许还可以推迟几年。我那时还作好了两手准备:她要是硬逼我去结婚,我能往后推些日期也成--等往后等她待那男的散漫了,再向她撒娇赖婚也好。”

    “小聪明倒是不少啊!”哥听得趾高气扬了,“但你何不快刀斩乱麻,立马给她来一个兔子不见面呢?!”

    吴立家打住话头,匆匆走近窗去朝外一看,妈不见回,家人皆已午睡,便直奔主题:

    “要得难头上难,我如今带你外头打工去,俺们暂时离一离妈。你依我不依?”

    香妹如闻霹雳,吓得半傻,瞪大眼睛直看他!

    哥从容舒朗:“我说过,要带你出去见大世面。外头多的是人,他们中间有好些精英,各色各样的由你挑选。你就争回气,将来去挑个更好的回来给妈看!”

    “你以为那样我就有勇气跟你外出吗?看你尽叫妈过不去,让我心里半热不热的,你还能拿出更好的道理来说服我吗?”

    “能!”立家胸有成竹。“其实这两天,妈已经在催你出去打工了,只是没明说罢了!”

    香妹如堕云雾,眼里显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妈把你逼婚,是有两层意思的:你如果是个没出息的,就势一滚嫁了彭军,他肯定捧你在掌心,包你一生衣食无忧。那是下策。你若要大出息,就反她一场出去打工,然后慢慢寻找鲤跃龙门的机会--这是她用的‘官逼民反’之计。”

    “你这纯粹是以小人度君子,一点根据都没有!妈早天还比方我是她身上肉,要时时留我在她身边看着才放心呢。你这是在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立家又大论一番:

    “妈对待你是有些矛盾的。当她把你看成个小孩的时候,确实是想把你留在她身边--但那现实吗?世上哪有个妈长留女儿在身边的?看来她也只是无奈时嘴上念念而已。她不是坚持要你去嫁彭军吗?她不是说你已不算小孩了吗?

    “从家里的实情来看,妈也不可能再留你在她身边:这样个蜗牛棚子,也没蓄下几个存款,她还要急着给我成家立业。

    “我也没理由平白挑拨你们母女关系呀。只是我已看清妈设个谜面在那里,就是相信她生的儿女都聪明到能自觉去破解那个谜底。

    “循她心迹来讲,催我们在这个年纪上去打工而不是读书教育,那比逼婚更显得不近人情,所以妈变相地导演了逼婚那一出闹戏,它起到的敲山震虎作用是任何正面语言都达不到的。你看,我们如今果然就中她计了,还不能当面讲识破了她。我们就是外出打工,也要做出被逼走的样子才切合她本意,要不人家说她使诈挤兑儿女,那就糟了。”

    这里要讲明的是,吴立家在妹子前玩了个似是而非、混淆视听的把戏:妈根本就没有他所讲的那种心思,她其实不过是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只要亲情、不讲效益的普通农妇而已。立家为了尽快实现他的宏谟大计,不惜拿他妈来贬损开涮。

    还要多说一句:香妹毕竟少不更事,虽有几分浮浅的小聪明,但大是大非面前就懵懂难断。当时听哥的那篇话入木三分,既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由她不服!遂抿嘴笑笑感叹道:

    “看来,妈妈已给我上完进入社会的第一课,我已经可以交考卷--不必再被抱在她怀里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兄妹俩开始捡拾远行的行李。吴立家把平日所攒几百块钱留在了母亲床头,香妹亦往妈妈床枕上放了张表示自遣不孝、同时告慰双亲及祖辈的留言条,忘不了简单的两套夏衣和一瓶新买的花露水、一盒雪花膏,把它们捺在书包里。细眉一皱道:

    “我要一走,媒人和彭家如何交待?”

    立家“嗤”地一笑:“憨呀!我们走后,去电话交代一声不就完了?倒是现在不快走的话,等明天彭军他们备齐了相亲彩礼,就更多层麻纱了!”

    “还是不好!”香妹把最后迈出门槛的那条腿打住,凝神摇头:“要是万一妈妈不是你讲的那意思,而我们又已经走远了--妈一气之下要有个三长两短,何做?!”

    这种担心又叫哥很轻松地解释了:“傻瓜!倒是该她担心你呢。妈四十多岁的人了,风浪里过来的,受过好多磨练,抗压能力超强,什么打击背不住,什么苦痛不能吞?家里还有一大滩子事等她去完成,不信她就为个半生不熟的彭军来个怎么样!”

    至此,香妹已然无话,脸上重新泛起生动之色。

    为了巩固效果,立家再给她推上一剂:“我们这一走,是要惊吓到妈;没留在她身边帮她忙,也有愧于她。但等若干年后,我们赚回房子、车子和大把的票子来孝敬给她,她不就会转悲为喜吗?那时她肯定还会竖起拇指夸赞我们今天这次‘出逃’英明呢!”

    “哥!这下你彻底把我说服了!”香妹兴奋得蹦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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